2017年5月15日星期一

林连玉先生与巴生的一段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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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林连玉先生在巴生而榄避难及养猪为生,已是今天大家耳熟能详的华教故事了。事实上,林先生与巴生的缘分,是早在战前就已经结下的。林连玉自撰小史提到:“……到东爪哇任抹埠中华学校服务……因我喜在报上发表文章,引起荷兰政府的疑忌,有行将对我不利的消息。刚好老友郑兼三电邀我来巴生,为共和学校服务,我就借这机会离开任抹。”林先生到巴生共和学校报到的时间,估计是1931年8月间,在那儿“只教了四个多月就辞职”,“因同学林承志的介绍,转任加影育华学校教务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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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巴生树胶公会会所,坐落于巴生拿督韩沙路(Jalan Dato’ Hamzah)
巴生共和学校成立于1919年,由黄重吉、李祖龙、颜茂祜、邱孝雨、余垂田等永春先贤创办。其中黄重吉与林连玉关系甚密,是一位非常受林连玉敬重的人物,曾经撰文称许他在众侨领中如“鹤立鸡群”。当时共和学校在彭亨井租用三间毗连店屋作为校舍,除了小学,在1929年也增设初中班。所以林先生任教的时候,共和已是一间中小学。可惜不久世界经济不景气来袭,中学部被迫于1932年停办。那一年,林先生已经去了加影育华。由于时间巧合,不免要让今人联想,林先生的离去是不是与共和的停办中学部有关系?
林连玉先生在巴生最先接触的社会组织是共和学校,接下来呢?就是巴生树胶公会了。这段历史,林连玉自撰小史没有交代。只是1955-56年间,林先生的一位学生郑锦瑞曾经在新加坡《夜灯报》发表题为〈侨教功臣林连玉〉的连载文章,说“……在巴生共和学校执教……适其时,巴生树胶公会成立,林先生撰写了一篇泐碑序言,极为当时一般父老所推崇称许赏识,当时林连玉之声名,初露锋芒。”今天还留存的“巴双华侨树胶公会纪念碑”,让后人得以一窥青年林连玉的文采与思路。
巴双华侨树胶公会就是几年前已经解散的巴生树胶公会。“巴双”是早期巴生的别名。马来亚各地大部分的华人树胶公会是在1930-50年间创办的。这些为了维护同人利益而创立的业缘性组织,对于促进马来西亚成为“树胶王国”有不可磨灭的功劳。巴生树胶公会成立于1920年,可说是全马树胶公会中的先进。成立六年后,该会在巴生苏丹街(Sultan Street,现称为Jalan Dato’ Hamzah)购置了一块地皮,再一个六年后在该地盖建了会所。为了纪念这件意义重大的事情,决定立碑并请名士撰书序文。
〈巴双华侨树胶公会纪念碑序〉说明是“福建永春林采居撰,湖北黄冈张清和书,中华民国二十年十二月(空格)日立”。民国二十年即公元1931年。撰序人林采居就是林连玉。林连玉自撰小史说,“我在校原名采居,这个采字,乃是我们家谱中排行次序的字眼……以后就一直沿用,没有改变。及至我到巴生共和学校,才改为连玉。”这篇纪念碑序,是迄今我们能够看到的林连玉以林采居名义发表的唯一作品。
4.4.3
张荆野、张清和父女照。左为张清和手迹。
那书法家张清和呢,亦非泛泛之辈。先说她老爸,就是人称“中国近代史上两大秘书”之一的张荆野——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孙中山先生的秘书。张清和(1893-1976)是他的次女。《湖北省志·人物志》如此介绍她:“少随父习书法,七岁下笔可观。1908 年考入南京第一女子师范学校……1915 年任当阳女子师范学校校长……1920 年应聘南渡新加坡,历任星洲南洋女子学校校长、马六甲培德女中教务长、巴生港口过港务德学校校长……麻坡化南女中教员、三江公学校长、柔佛宽柔高中教员……通晓英文、希伯来文、印度文、马来文。著有《中国伤心史》、《昭南回忆录》……书法造诣颇深,1964 年曾在新加坡举办“张荆野、张清和父女书法展览会”,著名哲学家熊十力为展览会作〈献言〉……”1931年运笔书序时,估计她是在巴生港口过港(即海南村)务德学校掌校。
林连玉在这篇碑序里开宗明义提出,要在二十世纪世界民族竞争之舞台有所作为,必须具备“教育”和“团体”这两个工具。“盖有教育以启其智,则生活之术丰矣;有团体以集其力,则竞争之势强矣。秉斯二者以之与人相争,则无往而不得其利,以之与人相处,则无往而不得其平;反是则未有不为天然所淘汰者矣。”感叹欧人势力侵入后,“当地土人迫为附庸,炎黄子孙亦见势绌。往日英风拱手让人,竟不能与之分庭抗礼、骈辔争驰。” 并得出结论:“此无他,教育之道不修,竞争之势迴异;团体之术不讲,角逐之力悬殊耳。”再由此追溯巴生树胶业同人创办树胶公会的原由,并称许该会“计自成立以迄今兹,为期不过十有二年,而斥赀以办公益者为数不下二十馀万元,其间用于教育方面实佔十之七八。”赞扬其会所“规模壮丽、气象堂皇,在巴双各社团中堪为冠冕”。
林连玉当年正好是“三十而立”,这篇“极为当时一般父老所推崇称许赏识”的碑序,让我们得以一窥他的知识与见识。其中很重要的一点是他对社会团体组织的重视。林先生非常注重组织力量,这是我们大家都知道的。林先生逝世后人们总结他对马来西亚华文教育的贡献,有一项就是他组织了华校教师:成立吉隆坡教师会,“以教师的力量创造教师的福利”,以此跟学校董事部争取;在那个基础上,进而成立华校教总,促成华文教育三大机构,与董总结盟,跟政府抗争。林先生晚年曾经说:“我那以教师团结的力量谋教师自身福利的理想,果然实现,这是我生平最快慰的一件事。”〈巴双华侨树胶公会纪念碑序〉说明,他的这种重视组织力量的见解早在1930年代已经形成。
巴生树胶公会对于教育的贡献,其实还有一宗,就是在政府还未主办华校会考之前曾经为巴生县的华文小学举办会考。林连玉先生在《回忆片片录》〈华校会考沧桑史〉(1959)中写道:“最初,雪兰莪州有两个民间团体主办小规模的小学会考。一个是巴生树胶公会,一个是吉隆坡福建会馆。巴生树胶公会从会员树胶买卖中抽收捐款,经济充裕,诸位董事热心教育,把这项捐款津贴巴生县属12间华校。为着鼓励教与学的努力,年年都有举行会考,请视学官担任命题、阅卷及监考等工作……”这项民间团体举办的会考,一直维持到1935年殖民地政府开始主办官方的毕业会考才不得不停止。这件事是纪念碑序没有提到的。

(稿于2014.10.28)
本文原刊于《林连玉纪念馆通讯》(专号)2014年12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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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雙華僑樹膠公會紀念碑序 
4.4.2二十世紀之世界為民族競爭之舞臺,其國家、其社會、其人民欲強立而不倚,則必以教育與團體為工具。蓋有教育以啟其智,則生活之術豐矣;有團體以集其力,則競爭之勢強矣。秉斯二者,以之與人相爭,則無往而不得其利;以之與人相處,則無往而不得其平。反是則未有不為天然所淘汰者矣。吾儕華胄去國離鄉,來茲南溟,溯厥歷史千有餘年。自昔榛莽未闢,土著居民渾渾噩噩,篳路襤縷以啟山林者,厥唯吾族。故其勢力雄厚,莫之與京。洎乎歐力東被,白種侵入,當地土人迫為附庸,炎黃子孫亦見勢絀。往日英風拱手讓人,竟不能與之分庭抗禮,駢辔爭馳。此無他,教育之道不修,競爭之勢迥異,團體之術不講,角逐之力懸殊耳。迄於今馬來亞一隅已為東西洋交通之樞紐,五洲人士絡繹來歸,肩摩轂擊,呵氣成雲。爭衡之勢於斯為烈,勝負之數一以教育臧否、團體廢興為斷。此巴雙埠樹膠業同人旴衡時勢,順應潮流而有本會之組織也。本會成立於民國九年,草創之初,會員僅有五十餘人。嗣後會務日見進展,迺於民國十五年購地於蘇丹街契據第七八四九號地號五四門牌二十一號自建會所。百工既興,斯觀厥成,規模壯麗,氣象堂皇,在巴雙各社團中堪為冠冕。計自成立以迄今茲,為期不過十有二年,而斥貲以辦公益者,為數不下二十餘萬元。其間用於教育方面實佔十之七八。斯固本會創設之初衷,抑亦會員與歷屆辦事人員努力之成績也。夫社會事業,不有創設,無以開端;不有繼承,無以善後。本會過去之事功,既已如斯,而來日方長,應當如何發展,此同人之所夙夜縈懷不敢遺忘者也。嗟乎!滄海桑田,世事之變幻靡常,物換星移,駒光之催人何急。回憶本會草創之初,一時英彥樂聚一堂,於今風流雲散者幾何人?羽化登仙者幾何人?康寧健在者又幾何人?是則不能不令人撫事棖觸,油然興感者矣。然而時光雖不倒流,而紀功敘績終必有道。本會會員無論逝者、散者、去者、存者,對於會務之貢獻,均不可掩於是,懼其湮沒也。特裒集新舊會員芳名,付諸刻工勒石保存,藉垂久遠。然則茲碑也,豈僅塊然一頑石已耶。亦所以紀念已往,而策勵將來云耳。後之來者,其亦有感於斯而奮然興起考乎。是為序。

福建永春林采居撰
湖北黃岡張清和書

(附注:〈紀念館碑序〉原為繁體直書,無標點斷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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